惊鸽

“她是人类中的人类,命运却是成为星星。”

巨人天使尤弥尔

  天使尤弥尔在海边的村庄遇见过那个能预知未来的女人三次。第一次,她在用纸牌给别人算命挣钱。她告诉人们海啸会来,冲垮村民的屋子带走牲畜,庄稼会颗粒无收,出海捕鱼的丈夫会一去不归。人们问她有没有办法可以改变这样的结局,她说没有,命中注定就是会这个样子。于是村民掀翻了她算命的摊子。

  第二次,那个女人正在海边捡贝类和小螃蟹。从她嘴里作出的预言大多都是灾难,所以没有人找她算命了,她不得不靠赶海充饥。尤弥尔舞动他手中力量无穷的正义裁决之剑,掀起一阵大浪,浪花从海滩离去时,在沙滩上留下了一地肥美的海鱼。那个女人停下脚步,朝着尤弥尔所站的方向走来,她对他说了谢谢,于是尤弥尔知道她看得见他。“不只是你。”女人说:“我还见过许多天使。”女人向尤弥尔讲述了自己的故事。

  女人出生在一个受到过神的祝福的家族里。这个家族的血脉受到过祝福,每个孩子在成长的过程中都会在梦中见到他们的守护天使。他们总是梦见走在通向一座巨大巍峨的宫殿宽阔的黄砖大路,他们走在路上,然后碰见自己的守护天使。守护天使有各种各样的模样,有的是慈眉善目的老妪,有的是穿着魔法长袍的巫师,有的是长着翅膀的仙子和精灵,有些是口吐人言的动物。这些守护天使会端着一个盛满五颜六色药水的水晶杯等着他们,每一个颜色的魔药代表一项他们终身受用的品质,勇气、忠诚、或是纯洁的心灵。守护天使把药水递给他们:“喝了这个。”他会说:“从此以后,你就有一颗勇敢的心了。”于是他们喝下药水,等他们醒来,他们就已经成为了更好的人。

  “但是我不一样。”女人说:“我一出生的时候,就好像是完美的。无论是勇气、善良、忠诚、勤劳,还是纯洁的心灵,我已经都有了。正因如此,我翘首以盼着,我的守护天使会给我带来什么样我没有的品质,让一个已经完美的人成为更完美的人。”

  女人做的梦与家族里的其他孩子不同。她梦见的并非明亮的黄砖大道,而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殿堂。一个女巫端着朽木的杯子等着她,女人向杯子里望去,就好像望进了一口深不见底的井里,光线很暗,朽木是乌黑的,散发出腐烂木头的香气。药水看不出颜色,只有些许的反光证明它是流动的液体。女巫说:“喝下它。放弃你人生的权利。放弃你的勇气,你的忠诚,你纯洁的心灵。放弃爱你的人写给你情诗,放弃母亲唱给你的摇篮曲。放弃你的一切,随我走到黑暗里来。”

  女人问她:“我会得到什么?”

  女巫说:“你什么也不会得到。”她大笑着,笑的上气不接下气,笑的杯子里的水都在剧烈晃动,几乎就要洒出来了。

  女人说:“我接受。”她接过杯子,一饮而尽。

  在这个被守护天使眷顾了几百年的家族里,女人是第一个受到诅咒的。她从来没有解释过喝下女巫给她的放弃一切之水的原因,她从此以后都不解释任何东西。她常常看见不存在的东西,与别人听不见的声音对话,她的族人唯恐诅咒降临到家族头上,于是将她赶出了家门。她一路靠用纸牌算命为生,流浪到了这个海边的小村庄。

  “你听了我的故事。现在你要用一个故事来换。”女人说。

  于是巨人天使尤弥尔也讲述了自己的故事。

  尤弥尔是一个天使。天使有千万种不同的形态:纯粹的光和思考的灵体;翡翠翅膀,番红头发,生着百万张脸与口;六翼四首,蛇形的身体;周身环绕着赤红的熊熊烈火。还有像人类的:长着人类的面孔,身背洁白翅膀,头顶光环发出圣洁光亮。尤弥尔就是天国中千千万万形态各异的天使之一。尤弥尔是一个巨人天使,他长着几乎与人类无异的样貌,但身材高大,如一座小山。他力大无穷,能够轻易举起巨石,劈开山峰。当他在天国的花园行走的时候,地面都会随着他的脚步微微震颤,花瓣上的露珠也会随之洒落。他的心思宛如他的外貌一样单纯善良。他的脸上如所有天使一样,永远闪耀着天国的荣光。

  尤弥尔有一天从全知全能的天父那里得到一把宝剑,这把宝剑的名字叫做正义裁决之剑。它的剑身如镜子一样光滑明亮,能够明辨是非,判断正误。它的刀刃比夏天的蝉、冬天的雪、秋天的风和春天的雷都要轻薄凌厉,能够斩断一切过往牵连,了断一切思绪记忆。这把宝剑蕴藏着呼风唤雨、改写命运的力量。它的周身散发着一种永恒的神圣光芒,这种光芒和尤弥尔脸上闪耀的天国的荣光是一样的,都来源于祭坛的帷幕后面。全知全能的天父就端坐在那道帷幕的后面,帷幕被微风轻轻吹开时,和地面形成缝隙,圣洁的光从那里倾泻而出,赋予着天国的全部力量。

  所有的天使都知道有这么一把剑的存在,它们吟唱过它,歌颂过它,为锻造它献出过自己的羽毛和歌声。但它们没有想过更多,也没有想过谁会得到它。因为天使的灵魂都是至纯至善,没有一丝杂念的。他们不知道得失,不知道痛苦,不知道憎恨,他们唯一拥有的感情是对天父和人类的永恒之爱。

  当正义裁决之剑被交到尤弥尔手上的那一刻,尤弥尔的心中涌现出了不属于天堂的爱意。他立刻爱上了宝剑。尤弥尔开始思考,他思考帷幕后面的世界,天父的模样是否真的与人类相似,他为什么要把这把剑交给尤弥尔,这把剑会属于尤弥尔多长时间。想到这里,尤弥尔心里爬出了可怕的欲望,像恶魔一样瘙痒滚烫,他想要永远占有这把宝剑,永远。

  尤弥尔不知道天父是否察觉了这一切,但据他所知,所有天使和人类的创造者是全知全能的。天父端坐在帷幕后面的宝座上,尤弥尔看不见他,但知道他一直都在。天父从不开口说话,也从不离开宝座,他用强大的精神念力完成一切,统治一切。尤弥尔在天父的神坛前等待,一直到天父那温暖澄明的意志沉入他的意志,引导他,命令他。天父要尤弥尔要带着正义裁决之剑去凡间历练,直到学会使用这把宝剑,天国的大门就会重新向他敞开。

  于是带着这把宝剑,尤弥尔降落到人间。他的降落在凡人眼里是一颗小小的白色流星,他们只觉得大地微微一颤,从此大地上的重量便多了一份。

  尤弥尔来到旷野无人的地方,用力挥舞正义裁决之剑。宝剑在空气中划出呼啸的声响,伴随着尤弥尔的动作,巨石在他的剑下裂开,河流逆行,幼苗在一秒钟之内长成参天大树。那剑宛若和尤弥尔的手臂、身体和心灵浑然一体,深深嵌入尤弥尔的灵魂之中。尤弥尔觉得再也不能与他的宝剑分离,再也不能看见天堂一秒。他站在这片失去了祝福的黯淡土地,没有任何圣洁的光,也没有任何希望。尤弥尔提着他光辉灿烂的宝剑站在那里,在肉体凡胎的凡人眼里就是巨大的白昼。他举着宝剑,拥有了可堪与天父比肩的圣洁力量,但是,天堂之门没有向他打开。

  尤弥尔化身成高大的人类侠客模样,游走在各个人类的城市之间。他的宝剑能够揭穿谎言,瞥见过去,照见伪善者的真面目。他斩杀说谎者,小偷、奴隶主、强盗,富有的人。他行侠仗义,把田地和牲畜分给每个有需要的人。尤弥尔挥动正义裁决之剑,让土地肥沃,不撒种子也能长出庄稼。他把剑插进溪水,饮过这水的人便再也不会生病,能够长命百岁。尤弥尔竭尽所能的帮助这个造物主用自己的脸描绘的物种,但是,天堂之门没有向他打开。

  尤弥尔用尽浑身解数,想要帮助人类,治疗人类文明进程中所存在的顽疾。但就好像某种溃疡、感染和腐烂,无论尤弥尔如何处心积虑赐予人类饮食,帮助他们避开灾难,建立起伊甸园般无忧无虑的生活,只要他离开片刻,下一次他来到这个地方时,一切又回到了原来的样子,人们无休止地在战乱与和平、温饱与饥饿、生与死中往返反复。尤弥尔在那一瞬间意识到,如天国幸福是永恒的,炼狱的烈火是永恒的一样,人间的挣扎是永恒的。

  尤弥尔不知道怎样天堂之门才能再次向他打开,他开始憎恨这些天父按照自己的模样描绘的小生物。有的时候他无缘无故令太阳逼近地面,烤得大地寸草不生,有的时候他令山体滑坡,砸死牲畜和牧羊人。尤弥尔看着这些小生物在地面上哇哇乱叫,蹦来蹦去,居住,生活,有时热泪盈眶,有时欢天喜地。憎恨不是天使能拥有的感情,天使被制造的时候就只被赋予了爱人类和爱天父的本能。但尤弥尔靠自己学会了憎恨。他恨人类,恨自己,恨正义裁决之剑,甚至恨那个无形无声的天父。但是,再多的仇恨也没让天堂之门向他打开。

  尤弥尔不再帮助人类,他分不清自己做的事是对的还是错的。他失去了帮助人类的梦想,失去了重回天国的勇气。他漫无目地在人间徘徊,与他又爱又恨的宝剑一起。有一天他来到了这个海边的小村庄,遇见了用纸牌给人算命谋生的女人。

  尤弥尔请求女人:“那么,可以请你用纸牌为我算一卦吗?”尤弥尔不知道天使的命运能否在纸牌中显现,没想到女人一点头,说:“就连上帝的命运也包含在我的纸牌中。”尤弥尔想,她的确已经失去了谦卑的美德。

  女人为尤弥尔占卜了他的未来,那是一张圣杯七,一切都是白日梦一场。

  第三次,女人预言的海啸、瘟疫和颗粒无收的灾年来了。海边的村民或被巨浪吞没,或葬身鱼腹,少数的幸存者也在疾病和饥饿中奄奄一息。而知晓未来的女人,早就躲到远远的内地去了。一直到灾年结束,尤弥尔才重新看到她的身影,那时村子里里到处都是正在被海鸟啃食的尸体,或是正在钙化的白骨。只见她背着框子,手拿鱼叉,和以前一样在海滩边上捡贝类和小螃蟹吃。

  尤弥尔一挥手中的正义裁决之剑,那些被大海吞没的村民的尸体就被海水冲上了岸。尤弥尔走在这些失去生命的身体中间,他持剑的手微微颤抖,只要他挥动宝剑,这些人就可以活过来,像以前一样耕种、偷盗、彼此相爱,彼此仇恨,但这样做真的是对的吗?

  尤弥尔询问女人:“你能通晓未来,告诉我,如果我这样做,会发生什么?人类会得到拯救吗?命运会被改写吗?天堂之门会向我打开吗?”

  女人摇摇头说:“什么都不会变。”她忽然把自己鱼篓里的螃蟹一只一只取出来,全部放回海滩,看着他们爬向大海。

  尤弥尔跪倒在村民们的尸体边。已经有很长很长的时间过去了,这段时间即使对于天使来说也很漫长,他请求知晓未来的女人告诉他怎样才能真正学会使用正义裁决之剑。他已做过许多行侠仗义之事,但他不觉得仗义,只觉得荒唐。他已做过许多违背了本性和原则的事,这些事可能让他永远不能回到天堂了。他只请求知晓一件事,那就是他到底要怎么做,才算正确的使用了这把宝剑。

  女人扶起他:“首先,”她说:“你要用这把剑,把所有的尸体切成小块。”

  正义裁决之剑的力量是无穷无尽的,只要尤弥尔轻轻一挥,无论是巨石还是大山都会应声裂开。但女人说尤弥尔必须用宝剑本身切割,用薄薄的刀刃和镜子般的刀剑,不能用剑的神力,不能用天使的力量,只能用自己的力气,和这把剑。

  尤弥尔是天使中的巨人,尽管他非常强壮,但他还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所有尸体分割成女人说的小块。在这过程中,那把正义裁决之剑磨损的很厉害,有的地方被海水锈蚀了,有的地方砍到骨头,还有了微微的卷边。

  尤弥尔站在那些尸体的碎块旁边,等待知晓未来的女人给他下一步指示。

  “现在,”女人说:“用你的剑在地上挖个能埋葬他们所有人的大坑。”

  尤弥尔看着女人。“剑会折断的。”他说:“我可以去找一把铁锹,一样用自己的力气挖,不用神力。”

  女人摇头:“不行。”她没有作过多解释,正如喝下女巫给她的放弃一切之水一样,她对任何事情都不做解释。

  尤弥尔于是用那把他又爱又恨的宝剑在坚硬的土地上挖了起来,宝剑很快被挖断了,尤弥尔攥着断剑继续在泥土里深挖。

  终于,能够容纳一个村子的人的巨大土坑挖好了。女人让尤弥尔把村民们的尸骨埋进去,在上面盖上泥土,浇上海水。

  “等他们重新长出来的时候,他们就会成为更好的人了。”女人说。他们站在土坑旁边欣赏着这份杰作,尤弥尔低头看着自己的宝剑,那把剑已经碎成了不止两截,在挖坑的过程中,断剑一再地碎裂,现在的正义裁决之剑只剩下的一堆金属碎片和一个剑柄。

  “现在,你要把这把剑丢到海里去。”女人命令尤弥尔。

  尤弥尔抬头打量着这个女人。女人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,她背着鱼篓,背对大海站着,脸上是常年在海边被晒伤的红晕。她看上去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渔村女人,但尤弥尔在她脸上没有找到一丝破绽。他天使的眼睛看不出她的欲望、经历和软肋。尤弥尔看着手中的断剑,在最后一刻,他动摇了。

  “不。”他轻声说道。

  女人用深不可测的目光打量着他,大海在她身后翻涌,恰如杯中之水。她开口了,如当年给她在漆黑的殿堂遇见的女巫一样:

  “放弃你的宝剑。放弃你呼风唤雨的力量,放弃你的善良,你的圣洁。放弃天父的期待,天使们的歌谣。放弃想要分辨是非、裁决正义的企图。放弃你作为天使的荣光,你生而为人的权利。放弃挣扎,放弃反抗,顺从你的命运,顺从我。”女人手中没有朽木的杯子装的放弃一切之水,只有大海在她身后翻涌。

  “把你的宝剑丢到海里去!”女人命令尤弥尔。

  尤弥尔手捧着宝剑的碎片,他大声质问女人:“你是谁?”他问女人:“你是堕落的天使?”

  女人摇了摇头。

  “魔鬼?”女人摇头。

  “天父?”女人摇头。女人说:“那些都是不存在的东西。”她转身朝大海的方向走去,海洋随着她的脚步自动分开,让出一条黄色砖头铺成的小路,如她的族人梦中所见的一样。尤弥尔赶忙跟着她,但那女人的脚步越来越快,尤弥尔用神力也几乎追赶不上。最终,一座巍峨的城堡忽然就出现在尤弥尔的眼前,好像是拔地而起的,那就是女人的故事中说过的,每个被祝福的族人梦中都会见到的漂亮城堡。

  城堡大门紧闭,尤弥尔敲了敲门,发觉门是虚掩着的。尤弥尔走进去,发觉自己来到了一座黑暗的殿堂,和女人梦中的一模一样。殿堂内里漆黑一片,什么也没有,也不见那个女人的身影。

  尤弥尔继续往里走,就碰到了一扇门。厚重的石门上刻着繁复交错的古老文字,黑暗中有水流在字迹凹痕中涓涓流淌。尤弥尔展开自己的光辉夺目翅膀,用翅膀的光芒照亮石门:“种子会长成什么?”门上的字如是问,一旁用拙劣的线条,简单画着一枚种子被埋在土里的图样。

  “种子发芽,长成幼苗。”尤弥尔说。门在他面前缓缓地打开了。

  尤弥尔继续向前走,很快,他又碰到了第二道门:“幼苗长大了,会发生什么?”旁边的画是一棵挺拔的小枝丫,虽然没有颜色,但尤弥尔仿佛已经看到了叶尖的嫩绿,枝条随风摇曳的样子。

  “幼苗有一天长大了,会开出灿烂的花朵。”

  “那花朵呢?”

  “花朵有一天开败了,会变成青涩的果实。”

  “果实成熟了,然后呢?”

  “果子熟透了就坠落,被鸟吃掉,烂在土里,或者变成新的种子。”

  “那原来的树呢?”

  “变成朽木。”

  “被祝福的家族的结局是什么?”

  “黄砖大道的尽头是什么呢?”

  “黑暗殿堂的尽头呢?”

  最后一道门开了,门后面是一座熟悉的祭坛,白色的帷幕在祭坛后面微微摆动,缝隙中透出圣洁的光亮。

  被祝福的血脉的结局是被诅咒的女人,黄砖大道的终点是黑暗殿堂,黑暗殿堂的尽头是天父的祭坛。天使与他的宝剑在人间历练,他一再遭到诱惑,又一再地堕落,堕落到底层的时候,他看到了天堂。

  尤弥尔在祭坛下面伫立良久,他在思考,在等待,渴求全知全能的天父再一次给他答案。可是什么都没有。只有风,轻柔的穿过黑暗殿堂,吹起帷幔的一角。

  尤弥尔下定了决心,他捧着正义裁决之剑的碎片,一步一步走上了祭坛,掀开帷幕,走向那所有圣洁的光的来源,人类、天使和正义裁决之剑的创造者。他的步伐坚定,海洋在他身后合拢,城堡的大门也随之关闭。尤弥尔沐浴着圣洁的光线,他在炫目的光中睁开眼睛,看到帷幕后面空无一物。没有天父,没有背着鱼篓的女人,什么也没有。

  “放弃你的宝剑。放弃你呼风唤雨的力量,放弃你的善良,你的圣洁。放弃天父的期待,天使们的歌谣。放弃想要分辨是非、裁决正义的企图。放弃你作为天使的荣光,你生而为人的权利。放弃挣扎,放弃反抗,顺从你的命运,顺从我。”

  尤弥尔看着匍匐在自己掌心的宝剑碎片,那些小小的金属碎片逐渐在他手中化作闪光的沙土,从指缝中溜走。接着他放弃了自己的翅膀,天使的翅膀从羽尖开始燃烧,直到全部化为灰烬。他放弃了自己的心,自己的血,五官,四肢,头脑,尤弥尔巨人天使的身躯融化在帷幕后面光的海洋里。尤弥尔放弃了一切,走进了光芒中。

  尤弥尔抬起头,他再次感受到天国的风像一根绸带从他脸上划过,天使们的歌声在帷幔外面响起。一个虔诚的天使收拢双翅跪在祭坛前,等待着帷幔后面的天父给予他启示和指引。尤弥尔想要走出帷幕,走到他面前,却发现自己的脚步轻巧无声,且快如闪电,他巨人的肉体已然消失不见。尤弥尔成为了纯粹的光和思考的灵体,流动的能量和不竭的思绪。尤弥尔成了不存在的东西。

  在不存在的虚无中,尤弥尔再次感应到了他能够裁决正义的宝剑、用纸牌预言未来的女人、天堂与地狱和唯一的天父。他与他们是一个整体,他们与他也是。他化作如夏蝉、秋风与冬雪,他化作裁决正义的宝剑,落入帷幕外正在祈祷的天使手中,宛如新生儿落地第一眼看到的,他看到了守护天使欣喜的目光。

  

  (这个故事是我们共同完成的,天使和宝剑的部分是他讲的,海边用纸牌算命的女人是我讲的。)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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